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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夜,葉鋒冇睡,同樣的在北境大營,朱廣博一樣冇睡。

書案前,朱廣博正襟危坐,雙目熠熠生輝,他忽而一笑,撩指間硯台毫筆自來,接而養氣凝神,迅速提筆點墨,落筆時動作可謂行雲如水,一氣嗬成。

案上,擺放著兩張宣紙,左側一聯:龍非龍,鳳非鳳,天命我往眾望所歸;右側一聯:我即我,非是我,滄海角逐誰人苟且。

橫批:生亦難奈。

看不見的人生,棋絡縱橫,望著對聯,朱廣博不免多了些感慨,他引來前邊的火光,將剛摹好的對聯又燒成了灰燼。

“寫什麼呢?捨不得讓我看上一眼。”

大約十來分鐘後,有一道身穿黑色長袍,帶著個黑色惡鬼麵具的人影走了進來。

聲音不老,清澈而又富有渲染力,來人褪下了麵具,露出一張極為乾淨的臉,人們常言“世上人如玉,公子世無雙”,說的莫過於這張臉的主人。

若是葉鋒在這,一定會非常熟悉,這張臉。

“微末之詞,不足以在公子麵前獻醜。”

朱廣博起身朝來人鞠了一躬,然後襬手引他入上座。

“用不著謙虛。”

“在東北,知道你朱廣博是位大書法家的人,可不少。”

男子視線在那些灰燼上一瞥而過,神情顯然是不屑一顧。

“慚愧!”

“冒昧問下公子,我與葉鋒相較書法,差距如何?”

朱廣博揣著糊塗問道。

“在他麵前,你勉強能當個剛入門的學童,而他則是位育人無數的老師。”

顯然,這位青年男子對葉鋒不是一般的瞭解,言語中也充滿了對他的肯定。

“那就更加慚愧了。”

嘴上說著慚愧,可觀朱廣博臉上,卻是一臉的慢無所謂。

“信呢?”

男子口氣轉冷,充滿了霸道。

“公子請過目!”

朱廣博似乎也習以為常,麵帶著笑意,雙手遞出那封葉鋒寫的信函,一樣是戰書。

下月初五,往東六十裡,誠邀東北虎生死角逐一場,以戈桑河為界,各取一座主峰跟八處山頭為陣地,進行排兵佈陣,七日為限,誰能占領對方主峰,即為勝者。

限:除不可調用大營士兵,其餘一切隨意。

落款人:葉鋒。

短短的一封戰書,男子看了一遍又一遍,每一遍都極為的認真,認真得朱廣博都不分不清,對方是不是在做作。

“我曾經以為他是位梟雄,可現在看來,是我之前對他理解錯了,你說這世上的人是不是一但有了牽掛,就會變得兒女情長跟優柔寡斷起來?”

終於,約莫五分鐘之後,不知看了多少遍的男子才放下手中戰書,慢悠悠地問起話來。

“人為萬物之靈長,在於人更懂得一個‘情’字,在我認為這世上本來就冇有真正能夠磨滅任何感情的人。”

“公子終究不是葉鋒的人,又怎會真的瞭解他。”

麵對這名男子,朱廣博神態恭敬雖有,語言卻冇那麼多的拘謹,隻因這是對方的要求。

“這話要是放以前我定然會反駁,隻可惜現在的我卻無力去反駁,你說得對,葉鋒是葉鋒,而我終究是我,哪怕我在如何去感同身受,依舊無法代入到他的世界。”

“這場戲演得太久,感慨得我都快覺得自己迷失了。”

男子肆意地大笑起來,起身將那封戰書扔進了火坑。

一簇火光燃起,似乎裡邊燒掉的不僅是戰書,還有男子對葉鋒所有的回憶。

玩膩了!

往事如煙,再讓他也一起如煙好了,男子臉上邪邪一笑,有種讓人說不出的惡寒。

“公子的意思?”

朱廣博皺著個眉頭,他不明白後者為什麼要這樣做。

“隻是想把它燒掉而已,彆想太多。”

“你如果想成為真的北境之王,這一戰你不接也得接,我想葉鋒也早就料到了這一點,那個男人還是那麼一如既往的充滿自信,吃了那麼大一個教訓都冇讓他學乖。”

男子再次落座,品著茶說道。

刹那間,男子身上的氣勢已然改變,如果說之前的他是個溫而如玉的翩翩公子,那些現在的他,更像個霸道的君王,充滿濃濃的上位感,一切儘在運籌帷幄之中。

“公子所言極是。”

朱廣博點頭,事實上他也知道自己避無可避,葉鋒先將了他一軍,若不應戰,那麼北境大營上百萬將士。

要如何看待他這位代理的北境之王?

“有冇有玩過一種遊戲,外邊很多年輕人都喜歡玩的,王者榮耀?”

男子突然問起了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。

“冇有。”

朱廣博頭大如鬥,眼前男子身上的氣勢變化之快讓他有點反應不過來。

他怎麼說也是一位代理的北境之王,哪有閒工夫去玩什麼遊戲,冥北國那群蠻子一直在虎視眈眈,光是防著大北邊的動靜就夠嗆了。

“過來。”

男子很快走到一個沙盤麵前,指著上邊圖中的一條河說道:“戈桑河在這邊,當年葉鋒同樣是以戈桑河為界,與冥北國的精銳雪狼騎對峙了整整一個多月,最終將數萬狼騎兵引誘過了戈桑河界,在天叢嶺附近將他們一舉坑殺。”

“冥北國的蠻子這些年之所以安分不少,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們的雪狼騎損失慘重,你知道當年葉鋒是怎麼做的嗎?他在戈桑河一共與雪狼騎戰了七場,整整七場都詳裝不敵,由強轉弱,讓那些高傲的蠻子一步步認為他已經黔驢技窮,最終在第八場的時候,葉鋒還故意兵分三路,狼是一種凶殘嗜血的動作,所以最後一場他們上當了。”

“跟你說這些,隻是想告訴你,葉鋒故意選擇的這個角逐點非常有深意,很多人都會關注著這一戰,北方的那些蠻子也不例外。”

後麵的這番話,讓朱廣博猛的瞳孔一縮。

“你說葉鋒又會故技重施?”

朱廣博不甘問道。

這故技重施的對象,分明是不他朱廣博,而是冥北國那群蠻子,讓朱廣博感到不甘的是,葉鋒就那麼自信自己能贏?

“我剛纔說了狼是一種嗜血的動物,其實還有一個特點,狼會記仇,算算時間也有四年了,冥北國的雪狼騎想來也重建的差不多了。”

男子篤定的說道。

如果葉鋒此刻在這,一定感到不會意外,當年這個男人就非常的瞭解他,兩人所想幾乎一致。

“這要是冥北國的雪狼騎真的來了。”

朱廣博的話帶著濃濃擔憂,他還真不知道葉鋒選擇的這個角逐地點有那麼一段曆史,更有他始料未及的用意。

“所以說這是一場王者的角逐。”

“你跟葉鋒不管是誰勝利,下一場必然會遇上雪狼騎,北境內亂了也差不多半年,冥北國那群蠻子若是不趁著你倆相爭的時候鑽空子,那就枉廢他們那顆腦袋了。”

“這是葉鋒為自己選好的路,他要向世人宣告北境之王強勢歸來。”

男子收回了視線。

說了這麼多,其實他一點都不在意,他隻是覺得葉鋒真是膽子夠大,也夠自信。

“現在怎麼辦?”

朱廣博趕忙低頭請示,這時心底難免有些恐慌,聽到冥北國的雪狼騎一定會來。

誰不動容?

“還有七天時間,把你們朱家的人叫來,我跟帝都那邊有約定,能動用的力量終究有限。”

“至於雪狼騎,用不著你去擔心。”

有句話,男子藏在了心裡,倘若葉鋒敗了,他一樣會擊潰雪狼騎,就算是送給死去知己的一份禮物。

當然,也是為了證明他能比葉鋒做得更好。

這世上,爭歸爭,就像朱廣博說他和葉鋒爭奪北境之王的王位,一樣不會去忘記最北邊的敵人。

而男子跟葉鋒也爭,是兩人身後所處勢力的一場爭鬥,但對於外邊敵人的態度,仍是一致的。

“我這就去準備。”

朱廣博眼神請示了一下,男子點頭同意。

待朱廣博一走,大營中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黑袍人,男子顯然並不意外這名黑袍的出現,問道:

“朱廣博寫了什麼?”

“龍非龍,鳳非鳳,天命我往眾望所歸;我即我,非是我,滄海角逐誰人苟且。”

“橫批是生亦難奈。”

黑袍回答的聲音很冷,但卻充滿了敬畏。

“看來這位代理的北境之王也有點自己的想法。”

男子聽後不覺一笑。

“少主,不聽話,那要不要?”

麵具裡的那雙眼睛,滿是冰冷的殺意。

“他還是有點聰明的。”

“聰明的人纔有用,不愧是那些人推薦出來的棋子,由著他去,不知道為什麼,我總感覺他做什麼都是徒勞的。

“怪我這些年入戲太深,死衛帶出來了冇有?該是為我那位知己好友送去‘禮物’的時候了。”

男子轉瞬間恢複了先前的翩翩公子相。

“帶出來了。”

“少主既然不放心,要不我這就帶人去結果了葉鋒?”

黑袍深低著頭,他知道這副相貌的少主,纔是那個最可怕的人。

“冇聽見我剛纔說的話嗎?”

“戰書已經發了出去,這時候敢動葉鋒,帝都那群人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的,你的任務隻是負責保護我,以後不要在我麵前說什麼殺不殺的。”

身為一條狗,聽話就好了,切莫亂吠。

男子甩袖離去,小有小的,大有大小,這是一場角逐,幕後的王者一樣也在角逐。-